重建金融经济新秩序全球探寻税收解决之道

　　上月刚刚在美国匹兹堡闭幕的二十国集团（G20）第三次金融峰会确定，将采取史无前例的举措，恢复全球经济和权力结构的平衡，以便在后危机时代重建国际金融体系乃至全球经济新秩序。
　　在欧洲，多国政府及国际组织正在讨论或研究对全球金融业征税，并致力于对不配合的避税天堂采取行动；而在美国，税务部门早已行动起来，经由多种途径，加大力度打击境外逃税行为。
　　看来，今后世界经济的发展，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各国政府是否能找到独特的、解决税收遵从问题的办法。

　　欧洲：设想对全球金融业课税尚难服众
　　目前，越来越多的国家认识到，金融衍生产品泛滥、金融机构缺乏监管等因素是酿成全球经济危机的直接原因。近年在欧洲热议的对全球金融交易课税的想法在欧洲浮现出来，虽然并没有可能立即取得进展，但似乎也为探寻用税收的办法重建金融经济秩序打开了一扇窗户。
　　上个月，英国最高银行业监管机构，管理着全球第二大金融中心的英国金融服务监管局主席特纳勋爵提出了对全球金融交易征税的想法。并警告称，支付过高薪酬的银行业已显得“过于臃肿”。
　　据媒体报道，特纳勋爵不满于目前全球范围内有关银行家薪酬问题的争论，称这种只停留在表面的争论为“民粹主义的消遣”，他建议，应考虑对金融交易征收托宾税，以此来控制金融业过高的利润和薪酬，进而削减其规模。
　　所谓托宾税，即对现货外汇交易课征全球统一的交易税，这种设想由美国经济学家托宾在1972年首次提出。它产生于美国取消金本位制，让美元汇率自由浮动的背景下，主要是为缓解国际资金流动，尤其是短期投机性资金流动规模急剧膨胀造成的汇率不稳定，也可为全球性收入再分配提供资金来源。其特征是单一税率和全球性，但一直以来应者寥寥，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才得到一些反全球化组织的宣扬。
　　特纳勋爵表示，上调资本金将是限制金融行业的主要手段，但在全球层面对交易征税可能是一种额外选择。随后，英法德和欧盟执委会领导人先后对此表示了支持。法国和德国被认为对此很热心。
　　9月17日，德国总理默克尔称，欧盟必须在即将召开的G20峰会上推进金融交易征税方案，并称德法英已原则上同意此类征税方案。
　　法国外交部长库什内甚至说，他本人已和英国外交大臣米利班德商定，将共同致力于提出“国际金融交易税”的倡议，用以资助经济发展。据估算，如果每项交易缴纳0.005%的税金，每年将筹到300亿欧元(441亿美元)。
　　9月22日，英国首相布朗表示，引入一种全球性税收，降低银行风险行为是值得关注的，但在采取任何步骤之前，各国之间必须加强合作阻止过度冒险行为。
　　9月下旬，G20峰会开幕前，媒体盛传，会议将讨论对全球金融交易征收托宾税，但实际上，峰会仅仅指出打击避税天堂已取得进展，却未详细说明，从2010年5月起，为对抗仍存在的避税天堂可能采取的“对策”。分析人士认为，欧盟三大国英德法在G20框架内的话语权其实没有那么大，在如何加强金融监管议题上，最终还是由美方主导的观点占了上风。由于美国担心会影响其主要金融中心的地位而反对征收这种税收，因此最后的会议公报中对此并未有所反映。
　　不过，据报道，消息人士透露，G20领导人已讨论过该议题，并指派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展开相关调查，然后再向G20财长汇报。
　　10月7日，IMF和世界银行各成员国的财政官员和央行理事在伊斯坦布尔召开年会。IMF第一副总裁利普斯基称，G20推动了用收取某种费用的形式补偿世界金融危机“破坏性代价”的议题，“我们认为，这是个非常正当的议题”。不过，IMF总裁施特劳斯·卡恩在致辞中表示，仅靠对金融交易征税并非良策，因为它不切实际且过分简单化。“我认为，仅靠对金融交易征税无法发挥作用，从操作层面难以实施。”但他补充说，从金融业筹措资金来应对金融机构引发的系统性风险，比如建立一个为发展中国家筹钱的金融机构保证基金，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好想法。
　　与此同时，众多参与世界银行年会的欧洲国家，如挪威、德国、西班牙等，对打击避税和逃税问题的兴趣也都有所提高。西班牙的一位代表甚至指出，该国想在其2010年欧盟轮值任期内继续相关议题。
　　伊斯坦布尔会议期间，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前世行首席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也提倡在全球范围内对“败坏”经济的金融机构征税，以提高全球经济效率，并为援助发展中国家筹集资金。
　　斯蒂格利茨表示，他所设想的税款应该用于增加对低收入国家与新兴经济体的援助。
　　援助金额大约在每年600亿美元~700亿美元，不到美国政府问题资产救助计划的1/10。他认为，美国和其他国家对金融业的救助有过度之嫌。并认为和几十年前相比，现代技术意味着托宾税如今操作起来已不再有难度。他还说，新税种应该就所有资产种类征收，而不仅仅是外汇，且应该以资产总值为基础，以阻止资产泡沫的产生。
　　然而，也有经济学家指出，当全球经济的不均衡被认为是金融危机罪魁祸首的时候，一个微小的税种承担不了化解这种不均衡的重任。

　　美国：频频出招打击境外逃税
　　和欧洲尚处在对金融交易征税的理论探讨阶段不同，大洋对面的美国早已开始了行动。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打击国际避税的措施，且收效显著。
　　日前，美国国内收入局（IRS）公布了一组数据。去年，该局确认了467起逃税举报案件，为前一年116起的4倍有余。这主要是因为，美国近年修改了IRS举报人制度，把给举报者的奖金比例从由其情报所征得税款的15%上升到30%，使得领取的奖金总额和举报案件数额同步激增。而在这467起举报案中，1/10案件涉税金额超过1亿美元，受到指控的逃税者1246人，平均逃税数额200万美元。
　　IRS说，多数个人举报者声称，他们掌握着所举报的交易内幕，并通常有大量资料支持。虽然并不清楚IRS最终征上来多少税，但舆论普遍认为，举报制度对IRS追查那些藏匿在瑞士和列支敦士登等地银行的高额逃税案件很有帮助。
　　艾奥瓦州参议员格拉斯利对这一年的变化感到高兴。“很高兴看到这么多人到IRS来提交举报”，格拉斯利在一份声明中说。他希望有更多举报者自愿站出来说话，并鼓励IRS“更快处理举报人意见，尽可能不要让许多大额欺诈案积压起来”。
　　恩威并施也是美国当局的手段之一。近日，IRS宣布放宽一项“赦免计划”的最后期限。据了解，该计划由IRS于今年3月推出，规定凡那些能在9月23日之前主动坦白在美国境外开设账户的“自首”逃税者，将免于“严厉的民事处罚甚至刑事指控”。后来，由于申请太多，再加上不少税务官和律师反复要求，IRS最终决定将计划延期至10月15日。
　　10月14日，IRS的最高长官舒尔曼公布，截至目前，大约7500名逃税者主动报告逃税情况，申请免除刑事指控，减轻处罚。10月15日，此项“赦免计划”便告结束，不再实施。那些错过最后期限的隐藏账户者，将面临更为严酷的民事处罚和刑事起诉的可能，仅IRS征收的罚金便至少要占到隐匿账户余额的50%。
　　舒尔曼称，这7500名主动坦白者遍及“除南极洲外的其他大洲”，开设账户涉及境外70多个国家，逃税金额少则1万美元，多则上亿美元。他们的收入来源不同，有的收入来自财产继承，有的收入来自公司盈利；逃税手段多样，一些逃税者使用单一账户，另一些人在不同国家设立多个账户，还有一些人为掩盖逃税行为成立公司。舒尔曼还透露，鉴于该局去年全年只接受到88次这样的申请，如今他们不得不重新分配员工，来处理激增的申请。
　　美国一家知名法律网站分析，逃税者申请加入“赦免计划”的情况各异。一些逃税者过去几个月对计划持观望态度；另一些人拒不认账，说境外银行已停止对他们的庇护，逃税行为已终止；但也有些人是“诚实的”逃税者。
　　据一些申请人的律师反映，尽管IRS的计划针对的是蓄意逃税者，但一些长期工作生活在国外或继承了国外亲属遗产的美国人近期发现，他们的账户与美国税法发生了冲突，因此“渴望以最温和的方式理清税责”。
　　一位著名苏黎世律师说：“已有数十位拥有双重国籍的客户与我们接触，他们可能持有美国护照，但均在瑞士工作多年，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年早些时候，瑞士最大银行瑞银集团同意支付7.8亿美元罚金，以免于美国政府的诉讼。8月，美瑞政府又达成一项协议，由瑞银向IRS提供一份4450名涉嫌开设境外账户逃税的美国客户名单。截至目前，已有6名瑞银美国客户在IRS的打击中落马，承认罪行并获刑。
　　不过，瑞银客户只是美国逃税者的一部分。IRS称，目前已掌握1.1万多个海外账户信息，并为进一步调查逃税作好了准备。
　　舒尔曼说，IRS注意到资金“由欧洲流向亚洲、中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动向，正加紧在全球范围追踪非法资金流，今后数月甚至数年会加大打击力度。而作为打击逃税措施之一，该局将在巴拿马城和悉尼设立刑事调查办公室。
　　此外，眼下还有份针对低税率地区的提案正在华盛顿传播。密歇根州参议员卡尔·莱文提出《禁止利用税收天堂避税法案》，它要求修改美国税法，阻止美国人在低税率国家和地区投资，要求对那些不修改税法或保密法以便美国加强境外税收执法的管辖地实施大规模金融制裁。
　　该提案的命运目前尚不得而知。不过，由于奥巴马在任参议员时曾给予其支持，这使得银行家和投资者们感到害怕。

　　避税天堂纷纷低头但对“替罪羊”角色感到不平
　　面对正处于探讨阶段的托宾税，银行家们自然感觉到威胁，他们警告说，这样一种税会极大减少金融业的收益率，破坏全球金融业的健康。不过，毕竟这一担心还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如今真正愁肠百结的，恐怕还是那些面临G20明年5月大限，需要选择是否摘掉避税天堂帽子的国家了。
　　在今年4月举行的伦敦G20峰会上，各国领导人同意制裁拒不合作的避税天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随后公布了拒绝履行国际标准的避税天堂灰名单，包括瑞士在内的38个国家和地区入选。
　　名单公布后，由于国际社会加大了对避税天堂的打击力度，不少国家在压力下作出让步，陆续满足OECD标准，进入白名单。其中既包括奥地利和卢森堡这样的欧盟组织成员，也包括开曼群岛、马恩岛、英属维京群岛、泽西岛、百慕大这样的众多岛国和地区。
　　9月25日，就在G20峰会召开之际，瑞士被OECD正式从避税天堂灰名单中除去，因为该国已于前一日与卡塔尔签订了税务信息交换协定，从而与其他国家签订的税收信息交换协议达到12个，超过OECD的最低要求，成为白名单上的第56个国家。
　　瑞士财政部长梅尔茨在接受采访时说：“瑞士肯定能喘口气了，只是问题尚未完全解决。”OECD秘书长古里亚把这看作是“对离岸金融交易之战的又一个重大胜利”。据报道，目前留在灰名单上的仍有巴哈马、菲律宾、乌拉圭、巴拿马、多米尼加共和国、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等30个国家和地区。
　　然而，面对G20各国政府的指责，避税天堂国家尤其是那些即便已拼命脱离了灰名单的加勒比海和大西洋众多岛国和地区，一直心有不甘。他们称，世界各国领导人把他们当成了国际金融危机的替罪羊。
　　开曼群岛政治领导人兼金融服务部长布什认为“这不公平”，世界大国领导人对避税天堂的指控非常虚伪，是为了转移外界对其政策失误、监管不力的指责。
　　大开曼岛房地产开发商瑞恩说：“开曼群岛与投资次级衍生品、美国楼市泡沫或者大银行超高杠杆投资都毫无瓜葛……不去追究罪魁祸首，而是来指责加勒比海岛国和地区的‘坏人’，真是不错的障眼法。”
　　部分专家学者也持有类似观点。上个月，牛津大学企业税收研究中心的两位学者卢默和马费尼撰文，为避税天堂鸣不平，称其为国际金融危机所担的责任很有限。
　　“最近的媒体报道或许使人相信，避税天堂和国际金融危机有关联，可相关解释却极为匮乏。离岸金融中心的确与不完善的国际金融系统有关，但他们的角色有被夸大或曲解之嫌。”
　　美国知名社会学学者戈德法布更加尖锐地指出，美国应该收回一些“税收帝国主义”的做法。他说，奥巴马希望世界忘记他的前任在国际事务中的单边主义做法，但至少在重要的税收领域，美国并没有减缓帝国主义的趋势：即使是在其他国家居住或工作的美国公民也要就其全球收入纳税，却由此忽略可能产生的重复课税问题；总部设在美国的跨国公司被政府当成肥肉；外国人也被要求帮助追查逃税，以使外国金融机构确保所有美国人能向IRS报告收入。
　　他还说，美国声称占据着税收道德的制高点，但对某些外国人而言，美国是一面对国外避税天堂大举讨伐，一面为保护本国金融机构反对托宾税，两下对照，显示了美国“惊人的口是心非”。因此，如果奥巴马口口声声讨伐他国，而不打击国内对税收制度的滥用和本国金融机构的为所欲为，则有可能引发全球的反击。
　　由于巴哈马目前尚未脱离灰名单，法国巴黎银行近日宣布从该国撤离。巴哈马总理英格拉哈姆对此表示遗憾。他表示，不相信反避税天堂的运动会导致银行和金融实体从巴哈马大量撤离，“我们不认为，这将形成一种趋势”。英格拉哈姆说：“现实是，避税天堂不是问题所在，钱不是从那儿来的。美国调查人员应该在本国找找看。”